人物专访 | 邢立达:不会写段子的网红不是好的科学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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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首个发现琥珀中的恐龙化石的人”、“年轻科学家”、“恐龙学科普第一人”、“手气极好的科学家”……说起邢立达,立即就能被他喷涌而出的标签吞没,然而其中最为大众喜闻乐道的,大概还是他网红科学家的身份。
邢老师作为一位年轻科学家,1982年生于广东潮州,从小醉心于与恐龙有关的研究,高中时便创办中国第一个恐龙网址“恐龙网”,成都理工大学进修研究生,然后在禄丰世界恐龙谷和中国地质科学院地质研究所研究恐龙,此后在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生物科学系师从著名古生物学家Philip J. Currie,取得硕士学位。2008年,出版了《狂野中生代三部曲》,这是国内首部古生物科幻小说。2011年,曾因为吃下了4000年前的猛犸象腿肉,且在微博直播而引起广泛关注。2015年10月荣获我国地学界学子最高荣誉——李四光优秀学生奖。2016年他的团队发现了有史以来第一件琥珀中的雏鸟标本,现于中国地质大学任教。
卓越的科研能力、刻苦钻研的精神搭配其幽默风趣的表达方式,在微博上吸粉无数,成为了一位坐拥近百万粉丝的网红科学家。
知社学术圈日前有幸与邢老师进行了一次简单的采访,此处特别感谢中国爱思唯尔卓越科研论坛的邀请。
得知采访安排的时候,我是非常开心的,微博关注了邢老师很久,终于能够面对面交流,自然是万分激动。采访当日我先进入会议室,邢老师笑着推门而入的时候,黑白相间的毛衣外套,微胖的身材,脑海里自动闪现出了憨态可掬的熊猫的样子,自己也一下子放松了脑部神经。彼此打过招呼后,便一下子“北京瘫”瘫在了椅子上,长长呼了一口气,楚楚可怜地说:
“我坦白”
知社:“……”
知社:“您科研事业一路走来,如今已作为elsevier的编委,是否有什么经验可以分享给大家?”
邢立达:“没有。”
知社:“……”
邢立达:“好吧,刚才那是认真回答的,不认真的来说,我们的学科特殊性很强,我们呆在实验室的时间更少,更多的工作在野外完成,非常辛苦,现在很多学生可能会怕累或是怕危险什么的,但其实你不论做什么事情,大多数时候你的成果和投入是成正比的,野外也一样。过去几年,我们每年大约有240天在野外,但我们也并没有耽误科研时间。很多人问你长期在野外怎么有空写论文做研究什么的,那我其实晚上可以写,下雨天可以写,我们整个团队对时间把握都非常严格,我们会做一个让自己做不到的计划,以此为目标,让自己时间安排更紧凑也更高效。我觉得许多年轻科研人可以借鉴这个办法,让自己不会懈怠。我试过曾经懈怠,你再紧凑起来就很难了。”
知社:“您如何看待当前的学术体制?比如论文与教职挂钩等。”
邢立达:“作为理工科人,论文是硬通货,我是这么理解的。如果不用这个评价,别的可能更不好。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评价标准。”
知社:“你们长时间在野外勘察,如何分配出合适的时间进行写作?”
邢立达:“在野外勘察过程中,有的时候可能会下雨,有的时候可能要停下修整,这些时间都可以拿来写论文,只要能合理的调配时间。我们在十年的探究中已经做出了很合理的时间规划,时间不在于你能节省出多少,而在于你能怎样合理地规划它。像我们就会有年计划,月计划,周计划。”
知社:“不知道您有没有关注外界对您的评价……”
邢立达:“没有。”
知社:“咳咳,评价是这样说的‘邢老师发现化石的手气就是比别人好’,您怎样看待这个评价呢?”
邢立达:“运气只是在你工作到极致的时候,会意外鼓励你一下的东西,不是等待就可以来。比如说我们上个月在甘肃做勘察的时候,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,然后我们到了另一个地点的时候,刷新了这辈子的记录,下车一秒找到化石。就是车门一开,就盯见了化石在那里。这是甘肃首次发现白垩纪的龟类的记录。”
知社:“您作为一个网红式的学者,这种身份会不会给您带来一些特别的体验呢?”
邢立达:首先古生物是一个很好的科普载体,有幸吸引一些人之后,他能在我这里得到一些知识,或者说来问我一点问题。也会经常有人来拿着石头来让我鉴别,这些都是有的。
知社:之前查阅过您的资料,发现您大概在高中就创办“中国恐龙网”的网站,写过很多科普文章。语言非常的流畅、可读性强 。您有考虑过把这样的网站做到更大规模,或是离开学术界,投身科普文学创作之类的工作吗?
邢立达:网站已经倒闭了。当然我确实从小就很喜欢古生物,所以历史学得很好,生物也学得非常好。但是我大学其实反而学的是金融,但在这个过程中,我就会做网站之类的,也跟着科学家记录了很多东西,因为其实我很喜欢写东西,写作速度也挺快的。当这类报告写多了,我就不愿意再继续写下去,而想自己去一线发现一些东西,也就是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。所以我现在会给人一种一脚(科研)圈内一脚圈外的感觉,跟那种完全在圈内成长的科研工作者有所不同。
知社:那您以后有想法进一步跨出圈外,去代表科研工作者做更多的事情吗?
邢立达:完全不会,反而我只会越来越退回来。因为你只有科研工作做得非常好,才能更深入浅出地做好科普工作。以前我特别敢说,现在随着了解的加深,研究的东西越来越多,就会觉得自己以前的很多说法太不严谨了。我觉得我们现在的社会还是更需要严谨,尤其是对于我们从事科研工作的人来说。
知社:对于现在一些较冷门学科就业面窄、学生就业率低的情况,您有什么看法呢?
邢立达:就像我现在招学生一样,我发现有些人比较乐于干一些专业性的、技术性的工作,而且做的非常好。而有一些人,就像我,更喜欢去开拓,去发现一些新东西。当然还有些人特别适合做科普,他的语言表达能力等方面都有长处。我们特别希望在学校做一个关于我们专业的教育和科普的专业方向。这样就能让我们本行业的就业机会更加多元化——类似于出版公司、旅游公司,都会很受欢迎,进而达到缓解就业压力的目的。
知社:前一段时间在您微博上,有学生分享了在课堂上折的恐龙,感觉您的课堂上师生互动十分融洽。您是如何对待本科生教育呢?
邢立达:我以传授知识而不以挂科为目的。不要给学生太多压力。因为我们的本科生教育,更多的是促进大家对本学科的兴趣,并不说是要进行多么专业的研究训练,那是完全不一样的。先得强调这个学科多有趣多好玩,先骗上船,哦不先吸引到领域内部。有兴趣才能支持它研究下去,因为去年就出现了地学学生很多转专业的,很遗憾的事情。
知社:在您的野外考察时有遇到过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吗?
邢立达:说一个最近发生的事情吧。我们在河北张北地区跟踪一批侏罗纪晚期的恐龙足迹,沿着盐城一带在找。一天下午,雾霾很大,我们到了村后面的一个小山包,在一块一米见方的小石头上面发现了两块恐龙脚印,不是特别好,但也蛮清楚的。我发现这块石头是从别处采集过来的,因为考虑到附近居民可能采运石头修路什么的,也没太在意。结果刚采集完脚印,正准备走,几分钟就冲出来一群人提枪带棍地追我们。原来是误掘了别人的坟墓。这是真没看清楚,另一头写着一些字,但也风化很严重。我们当时也不明白他们来意,还以为是抢劫,就边跑边报警。还好警察来得比较及时,他们赶到的时候,我们差不多刚开始被打。警察处理的非常妥帖,我们也及时表态说多少赔偿我们都愿意支付,但村民在警察解释后也就理解。算是有惊无险吧。
知社:您觉得到目前为止,您研究过程中的难处在哪里?
邢立达:一个比较大的方面就是,研究的速度赶不上发现的速度,所以手里积累了大量的素材没有研究。比如说在野外找标本时,发现标本的速度总是快于研究标本的速度,标本的研究又有自己的系统流程,不能只挑重要的研究,所以会存在脱节。
知社:那您有尝试引导学生更多的来做这个版块的工作,从而缓解这种脱节吗?
邢立达:我比较尊重学生本人的兴趣及意愿。如果他喜欢恐龙,你却非要让他做植物,会有这样的情况,那学生就会很难受,研究工作也会很被动。虽然学生基本都是从头培养,但是我会去引导他发现自己的兴趣。
深深浅浅与邢立达老师聊了很多方面的内容,很大一个感受,邢老师是一个真实而鲜活的人。正如前文所说,见面之前在微博关注了他很久,而此次见面却仿佛已经熟识多年,其平易近人的性格与踏实稳健的学术风格也在此次采访中益加彰显,而事后回顾自己开头问他的所谓“发现化石的手气好”之类的问题,倒显得自己浅薄了。借用一句最近很红的网络鸡汤——哪有什么运气好,越努力,越幸运。简单的交流中我们也不难看出,在我们看到的卓越科研成果的光芒下,更多的是他和他的团队无数个日日夜夜在野外风餐露宿的艰辛,无数个别人已经入眠他还在电脑前写论文写科普的深夜。
在超人的潜心学术钻研之外,又兼具幽默诙谐的处世智慧,待人接物亦真诚谦逊,邢老师斩获大片粉丝的心,坐拥近百万粉丝的网红学者也是情理之中的。而网红学者的身份,也是一座沟通学界和大众的桥梁,这样的沟通是现今学界所需要的,让科学走入大众,让大众更加关注科学。
当然,尽管我们给他贴上了“网红”“段子手”等等的标签,但邢老师对自己的定位是明确而坚定的——活跃在地学一线的学者,这也让他不会迷失在现在浮躁的社会风气里。他充沛的精力和饱满的学术劲头让我们相信,他将会为我国的地学研究做出更加杰出的贡献,让我们拭目以待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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